梅墨生先生随笔----徐悲鸿《九方皋》及其他

度公

徐悲鸿《九方皋》及其他

梅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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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墨生　2003-1-25 　　仿佛当代绘画已进入了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然而，在我看来，这好像一个错觉。当代绘画的辉煌是以多元为背景的，姹紫嫣红背后潜存着的是一种人文精神的失落和创作形式上的快餐意识。说“有枪便是草头王”，对于有些学霸而言似乎并不过分；说“有奶使是娘”，对于有些急功近利的从事绘画者而言也算得上写意中的写实。如今画坛，让人眼花，色彩缤纷，“五色令人目盲”（老子语），不由你不啧啧佩服各路神仙、各路英雄、各路好汉。大师找不出，权威也在贬值，名家则多得很，想搞一个地方名家代表展，听说人选问题炒热了锅。真弄不懂，“艺术”二字在今天还值点什么？竞争的时代可以撕下脸皮，让斯文扫地，也算一种时下的辉煌吧。
    徐悲鸿时代有没有这些？据说也有，不可能没有，没有就不正常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传统文化有复苏之势，一浪高过一浪，但是，勿庸讳言，“国粹”中的文人相轻、蔫损的种种表现，也够得上一浪高过一浪。有时真怕人家说“你们国画界”以至“你们国画家”之类的话。我也算不上什么“家”，但还算动动笔墨，有时真为“国粹”脸红。二十年前也画过几幅小油画，不行的话，改换改换门庭？读者诸君请别误会，我还是相信“大多数”——大多数从事传统艺术的人士还都是很有风度的，世上终不乏真正的中国画家。
    上述话，都因《九方皋》而起。九方皋是幸运的，他遇上了伯乐。没有伯乐怎么办？只好像苏秦、张仪那样了。如今媒体耍噱头，“艺术水平”值几何？说这些没意思，还是说说《九方皋》吧。
    徐悲鸿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是一个真正的人物。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徐悲鸿都是中国二十世纪艺术史上的一个大存在，其影响与作用至今犹在。就艺术本身讲，徐悲鸿的素描精妙高超，为二十世纪中国之冠；徐悲鸿的油画至少也为那个时代之冠；徐悲鸿的书法在画家群里出类拔萃，独具面貌。徐悲鸿“改良”后的中国画呢？最有争议。
    应该说，徐悲鸿的中国画离中国画的高境界还有距离。其中原委复杂。也许是他做的社会性事情太多，也许是他的活得太短，也许是他的改良折衷中西艺术的观念有问题，也许是他的艺术才气不在中国画领域……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徐悲鸿似乎并未能得到中国画界的一致性认可。人们对他的中国画的批评集中在一点：嫁接中西方面的生硬。生硬与生拙不同，生拙是一种品位，生硬则是一种状态。综合而论，徐悲鸿够得上一位大家，若就中国画而论，徐悲鸿则稍逊风骚，如以大家的高标准言，他离这个标准还有距离。
    但是，因此而彻底否定徐悲鸿也是不客观不公正的。徐悲鸿有好画，如《九方皋》。人们谈论徐的中国人物画时爱说他的《愚公移山》，而我则认为他的《愚公移山》就艺术格调与艺术表现力而言均不如《九方皋》。《九方皋》一作代表了二十世纪前期中国人物画的最高水平，可以与蒋兆和的《流民图》相媲美。首先是其意境真实，气息高古，令人“思接千载”；其次是其构图布局主次、虚实、开合相得益彰，人与马，掩映生姿；再者，人与马造型严谨而生动，概括而传神，且衣冠器物“合乎古制”，设色古雅质朴。此画中的人物，尚见中华人物体貌，不若《愚公移山》人物有“非我族类”之憾。在这幅巨构中，画家的素描能力与造型天赋得到了高度发挥，但这种发挥一点也不牵强，造型与笔线胶合在一起，两者并不是孤立的、分离的。题材之古与寓意之新，又古又新，每看皆令人难忘。不若时下人画古代高士，衣冠既已概念，神情尤为悬隔，画老子有若屠夫、画东坡有若壮汉。
    徐悲鸿也曾与同行有过争论，甚至旷日持久。但是，徐悲鸿扶持过那么多艺术晚辈，功德无量。而且，在他的学理之争背后，他富有的是一种人格力量和艺术功底的扎实深厚，故其争也顺理成章。大人物之争也显得“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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