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高鸿 发表于 2004-11-9 12:08

[推荐]沈园随想

这是我的一位香港同道与我在谈文论艺是互换的文字,我觉得很值得一读。现推荐于此,供大家评论。                                                   
                                                沈园随想
上周日①,霎晴霎雨。庄启程先生②临时提议出游。原本是信马由缰漫无目的走走,所以直到车进了绍兴城,才想到沈园这么一个去处。
国人什么事都好讲究第一。这个园子被冠以“中国第一爱情圣地”的美名----路牌街招上都这么写着,不知这样的称号哪个权威部门可以颁授。因为下雨,游人不多。这个素以伤感著称的园子,显得愈发的冷清。池塘里的荷叶承接着稀疏的雨点,虽然不到秋天荷败时节,却颇有李义山诗里“枯荷听雨”的意境。陆游题写的《钗头凤》连同唐琬和的那一首,就被刻在土堆前的一堵矮墙,供人瞻仰,看起来就象一块冰冷的墓碑------其实,陆游和唐琬这一唱一和的《钗头凤》,的确是他们婚姻坟墓上凄凉的碑文。
在我的印象中,陆游一直是“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硬派才子,历史上陆氏也一直享有英雄诗人之类的美誉。英雄一样有儿女情长,这本是平常之事。不过沈园一游,沉思良久,我倒是对陆氏有几分消极的看法,更对这所谓的“第一爱情圣地”,存有几分疑问。
陆氏的《钗头凤》写于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也就是陆游三十一岁之时,那年,他与唐琬已离异十年。陆游再婚娶了王氏,而唐琬也改嫁赵士程。陆游与赵士程是朋友。陆唐虽然时常感念旧情,但陆赵二家的生活倒也大抵平静。陆游在游园时偶遇赵氏夫妇,感慨之后便来了这么一通,弄得本来脆弱的唐婉成天神魂魂颠倒,独语斜栏,基本上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不久便死掉了。如果陆氏写这首词,是继续为爱抗争,为唐琬争取幸福倒也罢,但是结果却是反面的。这样的事,被当作文学史上的一个宝贝,传颂八百年,实在是很不幸的。
我们先来看看,当年陆唐分手,是被逼无奈。陆母看不得儿子与新媳妇的肌肤之亲,便以要求儿子潜心攻读、跻身仕林一类的理由,令子休妻。历史上因母恋子而嫉妒儿媳的例子并不鲜见,生活中成心找碴的、闹矛盾的好不热闹,在中国这个礼教宗法十分森严的社会,倒霉的自然是受气的小媳妇。陆游这个大英雄,未能幸免地与《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一起,成为孬种男人的伟大典型。我们且不说陆氏有否恋母情结,但从陆氏休妻的故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两点糟糕的记录,那就是陆氏对母亲惟命是从,甚至不惜抛弃爱妻,这当然要规入中国文化中孝顺美德一类的“精华”,此其一也;其次,畏惧失去家庭的荫庇,为求功名而休妻,这也是跑不掉的。这样的人,在旧时代很多,姑且就叫着时代的局限吧。但陆氏在文学史上留名,明摆着是从沈园题壁得过益的。游园偶遇,鸳梦重温,心里有什么悔恨难受不自已承受,非得来题壁如此这般表白一番,把唐琬的伤口撕开,流出鲜红的血,展览给人看,这样的人真叫没劲。
回程的路上,我想到许多为了爱情抛弃前程的人和事。当事业和感情发生冲突时,取舍由已,旁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文人们的一大弱点大概在于此,你既不能给爱情,又不能给未来,但偏偏又要在感情上惹人一下,作痛苦状。其实当事人在这个过程中,不自觉地以此为趣。陆氏在往后的五十几年,时不时地都那么来一下,沈园诗文盈册,真是很可悲的。陆唐爱情的主基调是陆氏的退缩和失去爱情后忏惋.因此,沈园被冠以所谓第一爱情圣地的称号是极其不合适的.

愚夫 写于苏州
2004年6月12日


①2004年6月6日。
②庄启程先生,香港知名人士,实业家。时莅苏州。

走失的猪 发表于 2004-11-10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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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

A高鸿 发表于 2004-11-10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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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偶遇,鸳梦重温,心里有什么悔恨难受不自已承受,非得来题壁如此这般表白一番,把唐琬的伤口撕开,流出鲜红的血,展览给人看,”这段剖析既耐人寻味,又让人不得不为唐琬放声一哭!

走失的猪 发表于 2004-11-10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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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
特别是作者的冷竣的文风
让人读起来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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