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发表于 2004-10-21 00:09

堂前古月照孤松

 一位学而优的学长做到了大学校长,邀几个少时的朋友饮于家,并申言之所以不去饭店的理由,一是畏避非典,二是以示自费。几罐老酒分光吃光后,大家都便面赤耳热了,仿佛又回到“同学少年”,“指点江山”时,对认识和不认识的今往人物和旧日师长肆意月旦臧否,并立志要为国家的教育事业作出一番贡献,豪气未减当年。在一旁“蝶梦水云乡”多时的曼可兄抬起头却不睁眼地喃喃:“还是梅先生高”,便又低头回乡去了。大家以为他又在讲些文不对题的酒话,都没大在意。我知道他还没醉烂,讲的不是唱戏的那一位,而是他家不远的亲戚月涵梅贻琦先生。
    月涵先生的先祖曾被明太祖招为驸马,此后家道日渐中落,到清末时,他中过秀才的父亲已沦为盐铺的店员了。月涵先生一心向学,品学兼优,由南开学堂保送直隶高等学堂,又中取第一批庚款留学生,出洋美国吴士脱工业大学,学成归国在清华大学任教,由物理系首席教授而教务长,再而代理校务,继而校长。为国家的教育事业确实做出了大贡献。
    著名教育家傅任敢曾对月涵先生作过这样的评价,说旧时的“中国一切事业之所以不上轨道,就人事而论,实是由于大家缺乏‘专’的精神,结果一个人飞黄腾达,事业江河日下。这‘专’,有三层深度,其一是专干一种职业,决不今天办教育,明天弄政冶,后天搞实业;第二层是说专干一件事,决不今天干甲校的教务,明天作乙校的主任,后天做丙校的校长;第三层是说专心致志,决不东应酬、西交际,干着校长,望着部长。做到第一层的人已经不多,做到第二层的绝少,做到第三层的便绝无仅有了。梅校长就属于绝无仅有一层的”(转引自黄延复《前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先生》)。这或许就是曼可兄之所谓“高”吧!
    曾见过月涵先生的一帧旧照片,着一袭长衫,朴素得有些许清癯,平和又不失儒雅,悠然一南山处士。据说他上任伊始,即放弃前任援例享受的种种优待。抗战时身为大学校长用饭却仅辣椒和菠菜豆腐汤。寓住美国时,虽持掌全部庚款基金,其赁屋竟没有一间单独卧室,其夫人也不得不外出谋事以补家用,这才是真正的清、高。月涵先生曾有答顾毓琇贺其五十三岁生日诗句曰:“回忆园中好风景,堂前古月照孤松。”月涵先生真是清朗古月之下一孤松!
    旧时学人,无论其所专何术,都因自幼熏染,对传统文化多有所知。月涵先生出洋学的是电机专业,但也颇具人文科学的素养,诗书兼擅,惜不多见。记得当年围在曼可兄家里的大黑案子上写作业,对面墙上有一幅月涵先生的题画诗,诗句已记不得了,字是极秀雅的小行楷,偶尔有一两个当时认不确的草字。推醒曼可兄问那幅字的下落,他仍然是不睁眼地喃喃:“烧了。”当然,梅先生的字在“文革”中是躲不过浩劫的。我辈的眼福原来也是不如前辈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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